极目新闻记者 张万军 云南报道

云南省马关县都龙镇地处我国西南边陲，在莽莽群山中，一家采矿场将南加河上游一段河道建设成尾矿库，并在河道边建起一个排土场，堆放矿渣。而河道的两岸，是种植了千余亩沃柑林的果园。当地果农向极目新闻反映，因为露天堆放矿渣产生大量灰尘、矿渣经雨水冲刷后侵占河道，他们种植的沃柑等农作物生长受到影响。

对此，马关县政府回应称，南加河河道已经改道，采矿场相关建设行为手续合法齐全，不存在违规情况。

采矿场河谷中建尾矿库

4月14日上午8时30分，群山环绕的云南省文山州马关县都龙镇天气晴朗，气候怡人。小镇街道上，居民或在早餐店吃着牛肉粉，或步行到集贸市场买菜，一幅悠然自得的景象。

距离小镇不远的云南华联锌铟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锌铟公司）都龙矿区，却是另外一幅繁忙的景象：一辆辆满载矿石的大货车在矿山公路上疾驰，一台台采矿机械在忙碌地运转着。

都龙矿区所在的矿山南部边缘，与一片占地千余亩的沃柑果园相邻，这片沃柑果园属于当地的光寿合作社和几位果农。

4月14日上午，极目新闻记者在矿区与光寿合作社果园的交界处看到，两座山之间的山谷中，一道长约100米、宽高约数十米的大坝正在建设中，多名工人正在大坝的侧坡上铺设黑色防护材料。这道大坝将河道的上下游隔开。“两座山之间是南加河的河道，这个大坝的上游将建成锌铟公司的新尾矿库。”果农李有能告诉极目新闻记者。

大坝与矿山相邻一侧的山坡附近，一个传送机械喷射口正不断喷出粉末状的矿渣。一辆辆大货车随后将这些矿渣运送到不远的山坡边，将矿渣沿着山坡倾倒。倾倒后矿渣也堆成了坡，长约数百米。山坡上所剩不多的树木逐渐被不断滑下的矿渣掩埋。“这里就是锌铟公司新建的排土场，用来堆放矿渣。”李有能表示。

货车在山坡上倾倒矿渣

矿渣堆下方的河谷内，几股呈黄色的溪流向下游流去，河谷内到处可见被雨水冲刷到河道内的矿渣。

“河道原本只有两三米宽。”当地村民王富华称，由于大量矿渣被冲入河道，这个河道的宽度比以前宽了10倍，河床高度抬升了三到四米。原来位于河道边的部分水田被冲毁，数十亩沃柑林受损。

村民指向河道中被冲毁的水田

村民反映下游沃柑林受影响

大坝和矿山相邻的另一侧山坡上，正是光寿合作社和村民李有能、陆绍井、王富华等村民种植的千余亩沃柑林。

4月14日上午，极目新闻记者沿着河道向下游步行，发现靠近河道的多棵沃柑树上虽然挂满了累累沃柑，但沃柑果形偏小，果皮呈灰黑色，且存在起皱的情况。

光寿合作社社长张光寿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合作社在两侧山坡上有一千亩沃柑林，其中60亩沃柑林的进出道路被矿渣隔断，现在采摘不便；另有10余亩沃柑林因遭采矿场的排水冲击受损；30亩沃柑林地势较低，因河道抬升受山洪冲击而受损。

“另外，露天堆放的矿渣产生的灰尘太大，沃柑在开花结果和生长过程中受到影响。”张光寿说，沃柑的生长需要有一个清洁的环境，灰尘过大将影响沃柑的授粉、成长，导致次果率增加，产量降低。“每年1到4月是沃柑成熟期，我们今年的总产值比去年减少了不少。” 张光寿说。

张光寿是都龙镇当地人，此前多年在外地打拼，有了一些积蓄。2014年，他回乡带头成立了光寿合作社，以水果和药材种植及销售为主。经过多年发展，合作社在当地有近2000亩的沃柑林，生产以“龙柑”品牌命名的沃柑，并取得了国家知识产权局的商标注册证，产品销往东北各地。

张光寿的沃柑园

“我们合作社不仅带动当地多户农户种植沃柑致富，每年还聘请百余户当地劳动力，为他们提供了就业机会。”张光寿说。

除了光寿合作社，当地其他几位村民称，自家果园和水田也受到矿渣影响。村民李有能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家在山坡的林地上种植了约80亩沃柑，受采矿场灰尘的影响，品质和产量下降。

村民陆绍井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家共种植了约50亩沃柑和一些荔枝树，也受到灰尘的影响。村民王富华则介绍，他家在河道边有6亩水田，由于矿渣冲入河道，导致河道抬升，这些水田都已无法种植水稻。

河道内随处可见的矿渣

村民质疑矿企超范围征地

张光寿介绍，锌铟公司作为一家大型矿企，经多年发展后需要更多建设用地，包括合作社果园所在区域之内的上万亩土地都被纳入了征收范围。公开资料显示，张光寿所提及的土地征收，涉及到“都龙矿区360万吨/年采矿扩建项目及其配套项目”，这是云南省2016年、2017年的“四个一百”重点建设项目。

张光寿称，马关县政府已经完成了万亩左右的土地征收，其中包括了光寿合作社千余亩果园所在大部分土地。但关于土地上农作物的补偿，他和马关县政府及锌铟公司一直没有达成一致。

张光寿认为，马关县政府为了配合锌铟公司的发展，征收万亩土地的行为没有办理合规手续。锌铟公司在河道边露天堆放矿渣，极可能导致大量矿渣被雨水冲刷流入河道，影响当地生态环境，也不符合环保要求。

一份马关县人民政府于2020年1月20日发布信息公开答复书显示，“马关县都龙矿区360万吨/年采矿扩建工程建设项目”涉及的建设用地分别以“卡车调度系统”、“马关县2017年第一批次城镇建设用地”以及“都龙矿区废石综合回收项目”三个项目进行报批。

极目新闻记者查询云南省征地信息公开查询系统查询发现，上述三个项目分别于2012年10月12日、2017年9月30日、2020年1月14日得到了云南省自然资源厅的审批同意。三次获批的建设用地分别为0.33公顷、10.6739公顷、9.1335公顷，总计20.1374公顷。

张光寿表示，云南省自然资源厅近年来批准的锌铟公司新增建设用地不到21公顷，而锌铟公司的实际征地面积达到上万亩，超出的征地范围不合法。

4月19日下午，极目新闻记者致电马关县自然资源局，欲了解都龙矿区360万吨/年采矿扩建工程建设项目实际征地面积。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没有这个数据，建议记者向专门负责该项目征地的项目组了解。极目新闻记者随后联系上一位该项目组一位张姓工作人员，张姓工作人员称他不是项目组的，也不太清楚该项目实际征地面积。

极目新闻记者查看马关县委、县政府2017年2月7日发布的文件——马发[2017]11号发现，这份标题为《中共马关县委 马关县人民政府关于印发马关县都龙矿区360万吨/年采矿扩建工程建设项目土地征收方案的通知》文件中，提到的《马关县都龙矿区360万吨/年采矿扩建工程建设项目土地征收方案》中，并未提到征收土地的面积。

当地回应：

锌铟公司扩建工程手续合法齐全

4月15日上午，极目新闻记者来到锌铟公司位于都龙镇的办公地点，希望了解该公司土地征收手续和尾矿库和排土场建设手续的相关情况。该公司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公司必须得到马关县委宣传部的批准同意后才能接受采访。

4月15日，马关县委宣传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在接到群众举报后，已经介入调查此事，届时调查结果将会公开向社会发布。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对相关情况不便多说。

就在同一天，马关县人民政府官方网站发布了一条《马关县人民政府关于中央第八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转办云南华联锌铟股份有限公司信访件调查核实情况报告》的通告。该报告对张光寿等村民投诉的相关问题作出了正式回应。

报告称，经文山州水务局同意，南加河河道已经改道，“废土覆盖农田”范围在锌铟公司项目建设区域内，土地均已进行了补偿；锌铟公司南加尾矿库、排土场等工程的环评、地勘等已严格审核批复，排土场定时洒水降尘，运输时覆盖，按设计要求进行排土，尾矿库对周边生态环境影响较小。

报告总结称，锌铟公司扩建工程手续合法齐全。

4月19日，极目新闻记者致电目前正进驻云南省的中央第八生态环境保护督查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只负责接收群众的举报投诉。对于群众的举报投诉，相关调查处理结果会在10天后通过当地政府的官方网站予以公布。

4月22日，张光寿就马关县政府官网的通告回应极目新闻记者称，包括他在内的7户村民的千余亩果园的征地和补偿事宜尚未完成，锌铟公司实际排土时并未采取洒水降尘等措施，其实际征地面积远超获批面积，他们将继续向相关部门投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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