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有两件事注定要被载入史册：Facebook发布Libra白皮书，中国央行宣布研发数字货币DCEP。前者的发行被定义为超主权货币，后者却是以央行主导发行的数字货币。这其实反映了两国在文化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差别，最终体现在数字货币的表现形式上。

有不少权威断言，DCEP很有可能会改变中美之间的竞争关系，这也许是人民币跨越美元霸权的最好机会。但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大家普遍关心的还是数字货币对自己会产生什么影响？数字货币在未来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展现？当前区块链领域里各式各样的Token是否有价值？

带着这些问题，本次【牛牛面对面】邀请武汉大学的蔡恒进教授，他作为武汉大学博导、everiToken公有链发起人兼首席科学家、深圳区块链金融服务有限公司首席科学家、卓尔智联研究院执行院长，在区块链、数字货币、金融等领域都有着非常深远的研究。相信收看本次直播的您，会收获到更高维度看待数字货币的视角。

以下为直播文字稿

胡鑫 | 币牛牛： 1992年，一趟南国之旅带来了“下海潮”，当代不少成功的企业家都是在那一年下海经商。而前段时间，新华社宣布支持在深圳开展数字货币研究与移动支付的创新应用。不少人断言，深圳可能会迎来第二轮的下海经商潮。本群有不少正在深圳的创业者，您对这些在深圳的从事区块链、数字货币、金融等领域的创业者有什么独到创业建议吗？

感谢币牛牛的邀请。非常荣幸与大家分享交流。

第一个建议是目标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创新、创业的目标最好瞄准那些原来在技术上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假如限定于支付稳定币的话，那现在中国的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中心化的前提下如果已经做得很好，那么去中心化的方式并不会带来太多的好处。所以，如果我们希望利用区块链技术创新和创业，应该是在一个新的场景下，原来技术不能克服的或者是难以做好的情况下，我们来解决问题，这样效果才会更好，这个过程中遇到的阻力也会更小一些。

第二个建议是信念的问题。这几年来币圈也好、链圈也罢，币价波动剧烈，很多人的心态也是跟着起伏跌宕。与股票、期权相比，token允许我们在更小的范围内，让用户快速形成关于价值的共识，其波动周期理论上最短，人们可以通过token的流通，快速地、不断地加深对链上资产的认知，当然也会因为不同人对未来预期的不同，投射到当下的价格波动可能更为剧烈。作为区块链技术行业从业者，建议大家将关注重点集中在技术创新、解决实际问题上去，成为区块链的信仰者而非投机者，创造真正的价值。

胡鑫 | 币牛牛： 我在媒体上发现，蔡教授在谈到数字货币时，会从“自我肯定需求理论”作为基础开始讨论。那这个问题也从此理论开始吧。

相信今天在场的许多人对这个理论还比较陌生，希望蔡教授在回答中能给大家科普下。其次我想问的是，此理论探讨的更多是人性层面的问题，而数字货币是金融和技术方向上的问题，那么此理论和数字货币又有何关联？当大家逐渐认可数字货币这种没有实物的货币时，整个社会是否会集体的追求一种形而上的精神？

我们对自我肯定需求的定义是：人对自己的评价一般高于他认知范围内的平均水平，在分配环节他更希望得到高于自己评估的份额，这种需求我们就称之为自我肯定需求。

自我肯定需求本身不存在善恶之分，是人类的属性，是刚性需求，不比物质需求弱。简单来理解就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优于平均水平，并且希望收到的报酬比自己预想的更多一点。其中的缺口显而易见，大家都认为自己高于实际的平均值，又希望多分得资源，那么实际产出就无法完全满足大家当前的预期。填补缺口的方式有四类：学习创新、外部获取、透支未来和再出发。

数字货币与自我肯定需求理论的一个结合点就在于，可以用来作为一种新的透支未来的方式来满足用户的自我肯定需求。基于自我肯定需求理论，我们可以推导出未来的数字货币具有以下四个特征。

第一，实际上未来的数字货币更多的不 是以实物实际的价值来做抵押，而是更多偏向于交易者的信用本身，也就是以信用为基础的货币。

第二，是它必然需要有一定的通货膨胀，这样才更健康、可持续。比如工资幻觉，一般企业每年都会有1-2次的调薪，上涨全员的工资，增加工资很容易，但是减工资很难，而且对被减薪的人来说，这种伤害是很大的。所以我们要让员工保持一定的幻觉，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工资一直在涨，但实际上通货膨胀率可能要吃掉涨的工资一部分。

第三个特征是需要财富流向底层的机制。因为有自我肯定需求，人们会趋利避害，财富一定是向少数人流动并集中，这也是必然会产生的。如果希望系统稳定、可持续的时间长，就必须有人为机制将一部分财富流向底层，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流转，系统才有生命力。

第四个特征是未来货币一定是多币种。因为我们每个人的认知水平都不一样，我们也要承认和面对这种认知的差异，也要让不同水平认知的人，都找到适合自己的价值体系，在各自所属的价值体系里去拼搏、去成长，每套价值体系都可能有一种或多种货币，但都要锚定到公有的价值标杆，共同构成多币种体系。

胡鑫 | 币牛牛： 从Libra发行白皮书至今已有4个多月。这4个多月不管是在区块链领域还是金融领域国内都发生了许多变化。比如前段时间习大大强调要把区块链作为核心技术，央行也宣布了正在全力研发DCEP，腾讯获得香港虚拟银行牌照……这些新闻组合在一起看的话就会发现， 数字货币的普及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当前大家谈到数字货币，有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那就是比特币。请问蔡教授，在我们国内的环境，如央行的数字货币全面普及后，您觉得比特币和DCEP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当前围绕着比特币进行的各种炒作行为，您又是如何看待的？

比特币和DCEP都是不同形式的数字货币。比特币被认为是区块链1.0数字货币时代的标志产物，与传统货币一样，它能够承担支付和交易的功能，但同时它的手续费更低，且具有去中心化的特点。

关于比特币的炒作，我们认为即便比特币已经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当前市值最高的数字加密货币，其参与人数也不过千万级别。比特币的发展也是最开始从极客圈流行起来的，现如今已经风靡全球成为第一大加密数字货币。其价格的波动虽然比其他数字货币稳定得多，但依然波动幅度很大，比特币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们认为比特币接下来还会继续波动迭代，我们认为它需要经历上行、下行周期后，随着更多的人参与，形成共识的范围越来越广泛，比特币的价格才会最终收敛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否则大众对其价值的认知还不透彻。

胡鑫 | 币牛牛： 央行宣布数字货币的研发时间节点很有趣，当时中美贸易战打的正激烈，您认为国家在现阶段宣布要推出数字货币主要有哪些方面的考虑？

围绕数字货币问题还有一个维度，那就是国家层面的金融竞争和对抗。历史上，大国之间的竞争有英镑与法郎、与美元，欧元与美元的竞争。现在数字货币的竞争也会如此。达成如此广泛共识的数字货币，比如比特币、Libra，一旦加入战场则会对法币造成极大影响。

世界舞台的博弈，数字货币和美元、人民币会在某种意义上竞争，这其中区块链会占据重要角色。有朝一日政府会意识到其重要性，会在政策上有所倾斜。虽然我们不能预计哪一天会发生，但我们现在就要为此做好准备。再加上新技术的快速发展，特别是中国现在处于上升的历史地位，那么中美之间的金融对抗就会更激烈了。在这种激烈对抗下，区块链可能成为另一把度量财富的尺子。国家推出数字货币也是基于以上考虑。

胡鑫 | 币牛牛： 过去人们谈论新技术，总会提到新技术解放了人类的劳动力，提高生产效率。但区块链解决的却是信任的问题，它和互联网技术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别。当前大家理解区块链的核心是“去中心化”，认为只有“去中心化”后信任问题才能解决。但不管是Libra还是DCEP，在比特币革新派的眼里都不怎么去中心化，所以很难能取得人们的信任。您是如何看待此类观点的？其次对于比特币绝对意义上的去中心化您认为是否有必要？

讲到区块链技术的核心，很多人会首先想到去中心化。因为比特币社区的吹捧，去中心化已经深入人心。但经历了无数案例后我们能够发现，去中心化并不能如推崇者们鼓吹的那样成为灵丹妙药，相反却因为种种实践困难而无法落地，沦为空谈。追溯区块的本质，我们会发现，区块链技术的核心，其实是存证和通证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共识机制，也就是在一段时间内对事物前后顺序达成共识的算法。将顺序的重要性放在第一位，正是区块链技术能够解决信任问题、能够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原因。而区块链未来的应用，也必然是首先寻找那些对共识有要求，对事物前后的排序有更精确、更迅速要求的场景。

我们认为去中心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不可实现的梦想，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完全去中心化。我们可以是多中心化，而且每一个中心都是可以移动的。反倒是存证，即一旦上链了就不可以更改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这个看起来很小的点，一旦变成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就会影响我们所有人的行为。不但可以说清楚因果，甚至能够追溯清楚因为何物、果因何起。

胡鑫 | 币牛牛： 货币永远是国家竞争最有效的武器，掌控了货币基本上就掌握了世界。中国央行的DCEP很大程度上威胁到了美元的霸权，美国不可能没有感知到这一点。但我们也看到美国当前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应对策略。Facebook发行Libra在听证会上频频受阻，很有可能一时半会儿推不出来。您认为DCEP率先的推出对未来世界格局会有什么影响？

央行的数字货币在中国定义为M0。数字货币会与法定数字货币以及少数数字稳定币形成群雄逐鹿的格局。货币的背后是利益、是权力、是政治、是国际政治、是外交，所以如果说一种支付工具在相当程度上还发挥货币职能的话，必然会冲击法定货币，从而会对一个国际的货币的调控、金融的调控，甚至各方面都会带来直接的影响。央行将持续探索数字金融更好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完善金融科技监管的制度框架，发展监管科技，加强数字金融基础设施的建设。

类似欧洲美元原理，如果在一带一路沿线或者更大范围内推行一个人民币数字货币体系或DCEP，作为一个与人民币境内流通体系保持一定独立关系的区域流通数字货币体系，又能以人民币信用背书进行国内产能向境外输出，实现终端消费token的多元化，将有利于以数字货币的形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胡鑫 | 币牛牛： 您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提到，区块链是智能时代的必须。您认为未来区块链会和人工智能有个怎么样的结合？数字货币又和这个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认为两者的结合是必要的。一方面近些年人工智能发展迅速，机器的进化速度非常快。在这种背景下，社会复杂度大大提高，证明个人数据的真实可靠会越来越难，却也越来越重要。现有技术使人脸可以造假(美图)、声音可以造假(抖音)，那未来AI大行其道时，所有的数据都可以被重新定义了。区块链技术为这种情况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应对方案，我们不能禁止谁去创造什么样的人工智能，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区块链技术对发展的进度进行追踪与评估，对数据进行严格的跟踪与记录。如果能够要求大家把制造AI的方法和进度上链，公之于众，这样旁观者们可以及时发现可能的问题并采取措施。现有的区块链技术是一个可以承担这个记录任务的很好的平台。另外一方面区块链的链上数据需要人工智能技术来优化和理解，进行整体解释和把握，例如区块链上运用自然语言处理技术，能够实现基本的人机交互，释放一部分人力劳动。区块链通过智能推荐算法，系统能够为协作方提供智能撮合，加快进程。

我们前面也提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手段的强大，我们可以对信用的一些特征有更好的认知的话，实际上未来的货币更多的不是以实物实际的财富来做抵押，而是更多偏向于信用本身。我们现在的区块链技术、AI技术实际上是为未来以信用为基础的数字货币提供了一个技术奠基，提供了更好的可能实现的路径，这是历史趋势。

胡鑫 | 币牛牛： 目前国内的用户已经习惯于支付宝和微信支付，DECP的发行会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产生哪些影响？

往回退10年，我们也想象不到像现在这样出门不用带钱包只用带手机的便利生活。DECP或者未来数字货币的发展，肯定不会仅限于币币交易或稳定币的支付，未来的数字货币可能和每一个行业、组织、个人的token打通，是一种计价标准。世界货币也要通过对财富底层个人或组织补充，来调节未来预期，保证整个生态的健康运行。

在区块链系统中需要证明价值的对象并不一定只是商品或服务，甚至我们需要通过区块链证明自己的价值。未来，小孩从出生就可以有token，父母、老师、社会为其赋值赋能，这就是未来价值的生成方式。未来的世界可以有非常多种的token，但都要锚定到公有的价值标杆，也就是锚定到未来的世界货币。

胡鑫 | 币牛牛： 当前区块链行业普遍是围绕着项目发行代币，在市场上进行融资。您认为那些在认认真真做事团队发行的Token价值在哪里？因为我了解到您是everiToken的联合发起人，首席科学家。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围绕着everiToken作为一个具体案例，来讲讲Token的价值到底在哪里？Token在社会的生产关系上又处于怎样的位置？

实际上在文字出现之前就有很多token，通常是用陶瓷来做的， 或者是用石头打磨的。所以，这种token被称作“陶筹”。每种token都有自己特定的含义，你可以想想它每个token和token之间说代表的意义和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假如我们赋予追求的东西特别的意义， 比如说一个明星发的token，对粉丝来讲来收集他的token是远胜于去收集人民币或者美元。也可以是影视作品，每一个作品对应的是token的发行，不同的人群会去收集更多的自己想要的token、这才是我能想象的未来的世界，让很多人找到自己的圈子，找到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场景去收集token，而不是像现在只是收集银行的财富。这就是token的价值和意义。

关于everiToken，我们有一个核心创新就是token-based记账方式。在分析了比特币的UTXO和以太坊的account-based之后我们提出的一个新的记账方式。这个记账方式有很好的特性就是天生支持并行，因为我们关注的是token的所有权，只要签上谁的名字就是属于谁的，而不是关注两个账户之间的动作。因为涉及两个账户的动作它必须同时完成才不会出错，很多发生的盗币事件就是因为这两个账户他不能平衡，所以整个的链会垮掉。另外，token-based的记账有一个特点是它的每个token都是有ID的，如果说涉及到盗窃或者51%攻击，那么配合一定的治理机制是可以有效防止这种双花的，尤其是51%攻击这样的双花。同时Token-based的token对第三方监管是非常友好的。在everiToken的设计里，更重要的是我们特别适合非同质性的token，因为未来币不仅仅是现在的主流货币，更多的是区块链世界里有不同的token对应不同的资产，甚至是不同的意识片段。我相信精神世界的东西需要定价，也需要进化，我相信这一块其实是更大的一个世界。

胡鑫 | 币牛牛：在今年国家对区块链和数字货币不断出现新政策的情况下，您的研究方向上有什么新的调整吗？在您今年的研究课题上，有哪些特别新颖而又有价值的观点？

我现在的研究着重于人机智能融合的区块链系统，基于对AI和区块链的思考，完成了《人机智能融合的区块链系统》一书。该书中创造性地提出了“良知链”方案，利用改进后的区块链技术，对区块链技术的实际应用提出了系统化构想。在该书的设想中，人工智能，甚至是机器智能，不再是洪水猛兽，而是区块链技术的一块基石。人类社会的真正未来，恰恰需要建筑在融合了人工智能基础上基于共识而产生的永久性系统。而人工智能的未来，也只有在这样的系统上，才能够超越商业社会的需要，找到真正属于自身进化的土壤。

区块链是生产关系的革命，但最本质的是，区块链技术之所以未来会产生重大影响，是我们面临新的生产力，就是人工智能的进步。从存证和通证这两个维度来思考，人工智能与区块链技术相互赋能，将整合成具有智能和意识的区块链系统，将颠覆现有的认知理念。在这个系统里，将汇聚各种不同的小范围的高度分工，每一条不同的链都有不同的功能。

在此，我也诚挚邀请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为实现人机智能融合的区块链系统、为A+B技术创造真实价值，贡献一份力量。